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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且听帘外雨潺潺 第141章:一人北上,一人南下

罗须亦湘眼波流转,冷冷道:“此乃本君族中之事,不便相告。”

先前河谷血战,萧真唐所表现的智慧、战力、冷酷都让这位十七岁的少女感到一丝忌惮,心中也始终萦绕着淡淡的警惕之意。

萧真唐脸上笑意不减:“少君若有为难,却也无妨。”

他躬身向大祭司道:“真唐谨遵师命自图图卡归来,为赤狼军团拦截,昨日与少君相逢。”他一一将草原河谷之战的情形向大祭司说明,也将救下君哲成之事汇报,侍立一侧。

大祭司的脸庞在阴影中时隐时现:“也罢,算是为赤狼军团留下一分血脉。”

他思量半刻,字字斟酌道:“今日既有海神族少君亲临,亦有吾徒萧真唐归来,更有北方来的客人萧公子。老夫有几句话想留给你们。”

“萧真唐乃天泽遗道唯一传人,将来执掌天泽部落必会与少君再结同盟之好。我已寿命无多,无法亲眼看到少君带领海神族崛起,但请务必信任萧真唐,天泽部落与海神族、天泽遗道与罗须家族在千百年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夫认为这一切将会继续存在下去。”

“宿命?或是命运?少君竟与萧公子结下师徒之谊,老夫以为: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天泽遗道的观星推运之术亦无法撼动天道半分。老夫赠少君一言:这段师徒缘分实乃天意,万望珍惜。”

他犹豫片刻,复又长叹道:“海神族式微百余载,他才是复兴的关键。”

——

最后一句尚未落下,只闻一声天雷响起,金色的光芒穿过白金大帐的防护,直落在大祭司身上,一时光芒大作。

这一息变化如电光火石,须臾发生。

大祭司瘦弱的躯体仿若深渊,缓缓将金色雷光吸入身体,轰鸣之声不绝如缕,口鼻中也开始渗出鲜血。

众人大惊,萧真唐急道:“师父。”

大祭司拭去嘴角鲜血,苦笑道:“无妨。妄窥天机,遭天机反噬,也是我们天泽遗道一脉的寻常事。自少君进来后,老夫便一直在寻找命运的线条,然而耗费十年寿元却始终看不透少君身上覆盖的迷雾,只能隐约看到有萧公子的轮廓;而当老夫试图追索下去时,才觉天机已被遮蔽,如乌云锁江不可突破半分。”

罗须亦湘心中惊疑不定,一双妙目如水波流转盯着同样心神不安的萧参差:“小木头,你会是本族复兴的关键?难道本君也当不起这复兴之主?反而是随手收的小门徒?”

对于大祭司的预言,她从不怀疑,大祭司乃当代天泽遗道之主,虽被誉为四荒十大智者,但声名却不显于世,然而从其亲传弟子、厌火真蛇之主、青年智者萧真唐的赫赫声名来说,大祭司观星推运的天演之术实已登峰造极,大荒已无人可与之比肩。

萧参差心中亦是惊疑,才出雪原几日,便遭遇如此之多的奇人异事:所谓复兴之主,又是什么?这神秘强大的大祭司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摆手道:“所谓天机,时机未到,你也不会明白;而时机一到,万种因果也不过是心中一念而已。”他伸出枯指,指向萧真唐:“萧公子,这就是你进入天光湖要带的人。”

进入天光湖的目的是借古阵之力穿越无尽北荒,直达西荒玄机阁,如此说来,那萧真唐也要前往南方?

萧参差抛开心中所有不安道:“既然是曾经之约,在下没有不从之理。”

“今夜老夫所言,少君与端木公子放在心中即可,也不必惊慌;以老夫看来,群雄并起、百花盛开的乱世即将到来,而你们都将是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角色之一。”

大祭司脸色愈加苍白却隐带笑意:“天泽夜里风光更佳,稍后阙天归将为二位引路,去感受下草原夜景与篝火。”

萧参差压下心头疑惑搀罗须亦湘站起,少女恭敬道:“感谢大祭司十二年推运,罗须将永记于心。”说毕便与萧参差、海心婆婆缓缓退出。

走出白金大帐,夜幕已降临,部落人声鼎沸,处处篝火燃起。

阙天归如卫士般侍立帐外,见三人走出,正欲上前,罗须亦湘摆手道:“阙将军留步,我们四处随意看看,就不劳将军受累了。”

阙天归眼中精芒一闪,颔首退后,看着三人走向篝火。

——

白金大帐内,萧真唐依然侍立于大祭司身旁。

大祭司神色疲惫不堪,仿佛在这数个时辰内已苍老了无数年,他闭目道:“天泽遗道,屹立大荒无数岁月。真唐,你万万不可让它断了传承。而今隐有金脉崛起之像,然而为师这数月来苦苦推算却毫无所得,唯有血脉中一丝牵引直指西荒。”

萧真唐面露惊容:“金脉之像,西荒昆仑?”

大祭司道:“为师猜测,狼帝真正传人就在西荒昆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萧真唐颤声道:“狼帝出世,草原诸侯割据将不复存在。”

他露出了狂喜之色。

大祭司似在追忆往昔荣光:“我天泽遗道一脉历代为王庭祭祀,居于建章山中,追随狼帝征战天下。而自从狼帝陨落,帝位无人,四王空有雄心而实为庸人,割据四方纷争不绝,内耗之下昔日累积底蕴早已去了十之八九。所以金脉之主狼帝传人的出现绝非偶然,此乃长生天不绝我狼族的中兴之兆。”

“龙蛇四起,辰星闪耀;肃清浊旧,涤荡古制。”

“很多年前为师曾有多罗海之行,与罗须家命姑坐而论天道。她耗费十年寿元留下这十六字天昭,预言将会有一个龙蛇四起、百花盛开的崭新时代到来。而为师穷极天地造化之力,十多年来枯守在此,也隐约觉得大乱将至。故而将你从图图卡召回,南下西荒昆仑寻找金脉之主。”

“让你随那萧参差一起进入禁地天光湖,实乃天光湖中藏着一个大秘密。百余年前,狼族依然强盛无比,天泽遗道居于建章山中,与西荒古帝城的玄机阁历数年之久,派遣千名战阵师在天光湖内建立传送法阵,成为了打通空间桎梏,勾连西荒古帝城与狼族王庭的重要传送法阵。然而,五十多年前,狼族式微,传送法阵永远封印关闭,四荒传言有绝世强者孤身入玄机阁,抢走了唯一可掌控法阵的印鉴。这一点却有谬误,因为当时的传送法印一分为二,为师也是掌控者之一,而这一半法印确实如大荒传言,是为一名绝世强者抢走,相信玄机阁那一半法印也同样如此为人所抢。”

萧真唐惊道:“竟有人能从师父手中抢走东西,什么人如此强大?”

大祭司摆了摆手,继续道:“此人身份为师有所猜测,但却不敢肯定。直到十六年前,他怀抱一男婴从传送法阵中出现时,这才大略知道他的惊天来历,可这来历已是禁忌,决不可透露半分。他与我约定,十六年后必然会有北来来客经天光湖南下,而作为回报,天泽遗道也可选一人随之南下玄机阁。”

萧真唐陷入沉思道:“那位北来来客莫非就是罗须少君的小徒儿萧参差?”

大祭司道:“罗须少君年纪尚幼,师徒之说也怕是儿戏之言。观萧参差,清华内蕴,以为师对那人的大致了解,这人不可小觑,纵然罗须少君恐也难以超越。”

萧真唐面露疑惑道:“罗须少君可以说是天纵之资,智计一流,而那萧参差似乎没有师父说的那么出色。”

大祭司道:“若是寻常青年,又怎会从北方雪原出来便被罗须少君称为徒儿?人间种种,俱有因果,若无一丝命运牵引之力,为师保证这青年与罗须少君决不会相逢。”

“为师远离建章山,枯坐天泽部落已多年。此番交代务要牢记,唯有寻回金脉之主,重登狼帝之位,狼族才有新希望;你身为天泽遗道内门唯一传人,有外门首席阙天归支持,将来辅狼帝登位,必将重振昔日声威,唯有如此,天泽遗道才会有新希望。”

——

“明日午时,老夫将开启本部禁地天光湖,送萧公子南下。”

最后一句话不光是给萧真唐说,更是如绵绵风声吹入四方,散于萧参差、罗须亦湘心神,此术一出,更显出了大祭司的强大与神秘。

一入天光湖,便是南下之时;而罗须亦湘也将身负使命继续北行。

或这一别便是遥望天涯,萧参差心中升起无限惆怅,望着如星辰般璀璨的篝火直觉索然无味。

是呀,十九岁的青年心怀初开,遇到如此一位姿容绝世、来历惊天的明艳少女,心中总会有一丝别样情愫。

罗须亦湘负手而行,盘坐于夜色下的河畔,一面静静吸收水流中蕴含的天地元气,一面淡淡道:“木头,为师这几日给你说的话,可曾牢记?”

萧参差耷拉着脑袋,闷声道:“自然都记得,古帝城中凶险万分,那玄机阁更是天下知名,弟子无数,所以门中倾轧严重,须懂得自保。”

——

罗须亦湘抚了抚额角青丝,忽伸手在萧参差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没大没小,堂堂少君当你师父,你还不情愿叫声师父。大逆不道,该打。”

少女奇异术法用之不尽,修为也远超萧参差,收拾起萧参差来易如反掌。

萧参差揉了揉额头,想了想试探道:“我觉得叫你师父的话,就会显得你有一点老,不如就叫做师父姐姐。师父姐姐你觉得如何?”

罗须亦湘歪头想了想道:“这个想法不错。想不到你也挺机灵的嘛。”

自从遇见这位罗须家少君,萧参差便被压制的死死,毫无反抗之力,这下也算是一次成功的抵抗,将师父变成师父姐姐。

萧参差诚恳道:“明日别后,恐怕再无重逢之日。其实我很感谢师傅姐姐的授艺之恩。”

罗须亦湘笑嘻嘻道:“难道你忘记了大祭司的预言,你可是本君北行的重要收获,海神族复兴的关键。况且以后师父遇险,还指望你来救我呢,怎会没有重逢之时?”她挽起裙角,坐在青草从上,双手托起下巴,满身霸气顿时消失。

萧参差心中却依然沉重,从大祭司的只言片语与义父段西垣的种种行为中,再加上自己身体内出现的重大隐忧来看,他似乎真的不太寻常。然而回想起自幼勤读不辍的那无数经卷,却没有半点头绪,那片遮天蔽日的乌云太过强大沉重,或许在顺利修行度心入画神诀后才能真正窥得一二。

罗须亦湘察觉萧参差陷入沉思,闪烁着灵动双目问道:“你说,天上的星河中是否真的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辰?”

萧参差从沉思中惊醒道:“《苦余光阴》中说:在浩瀚星河中,唯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光阴才会显得更加悠长璀璨。”

罗须亦湘眼睛一亮,歪头惊讶道:“李温仪?”

萧参差平静道:“因此我相信,天上的星河中真的存在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辰。”

罗须亦湘接道:“只等某一日触摸到它,才真正浸在无尽星辉下。”

这是冬荒诗圣李温仪在名作《苦余光阴》中所说的一句话,广为流传,为世人所知,表现出了四荒万族对于追寻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与希望。

而这位被誉为大荒诗圣的杰出人物在修行方面更是惊采绝艳,修行不到十年竟已迈入四品境界,直追千年传奇大能鲁真言,可以说正是鲁真言消失后最强大的修士。

——

远处的草原上,天泽部落的族民生起了大堆篝火,辽阔悲凉的歌声飘荡在夜空中。萧参差一时觉得身处故土银屏村内,与罗须亦湘静静倾听。

萧参差与罗须亦湘的童年实则有相通之处,前者有一间木屋书斋,而后者却常年居于海神帝宫内,记载着万族之史、历朝记载、绝世强者、修行术法的无数泛黄书籍几乎成为他们识海中的一部分。

这是漫长一夜。

此刻的萧参差尚未察觉自己已然违背了萧煅留下的禁令:不得在外显露木屋书斋内的一切。

从李温仪开始,两人口若悬河竟开始评析起大荒千年乱局:

从草原狼帝神秘消失到建章山内乱导致今时今日的四王争霸,狼族实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而西荒昆仑帝宫却依然强盛无比,依托丰富的疆土与资源,历经千年岁月后古氏一族依旧强盛如昔,然而繁华背后亦有丝丝乱象,千年积累终究也培育出了无数强大门阀,面对着权利与资源的诱惑,人心贪婪又岂可抑制?内乱不绝也成为了西荒昆仑帝宫始终存在的肘腋之患。

南荒龙神帝尊据南方,与西荒昆仑仇深似海。

东荒看似闲淡,实则暗流涌动。再加上各大城邦,及其他强大宗族势力蠢蠢欲动,整个四荒堪称风雨欲来。

罗须亦湘对这仅认识几天的青年始终心怀暖意,如血脉共鸣一般。

她自幼被选为少君,对于天下大势的教导更是不遗余力。因此言谈中已将自己所了解的四荒格局尽数告于萧参差,她身处少君之位,早已见过风雨血腥,但并不希望这个木头徒儿懵懵懂懂卷入乱局。

——

一夜时间转眼而去。

罗须亦湘伸了伸懒腰,笑声如风铃道:“为师可将关于古帝城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乖徒儿一定要好好活着。”

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一丝霞光,萧参差心头忽然一紧:“师父姐姐,你要走了么?”

罗须亦湘站在霞光中,回首微微一笑,如画倾城道:“师父姐姐也要去北方拜师学艺了,否则这世间谁又能担起海神族复兴重担?”

她虽然笑颜如花,却有带着丝丝沉重的悲伤。

她想了想从皓腕上解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手链,递给萧参差:“师徒一场,就送你一件小小礼物吧,千万不要丢了,三年后为师还要收回的。”

手链用颗颗圆润珠子串成,入手有丝丝凉意。

远处盘坐于篝火畔的海心婆婆忽振衣而起,飘然而来,出声道:“小姐,我们出发吧!”她转头向萧参差笑道:“萧公子,你可要收好了,这可是小姐的……。”

“走吧!”罗须亦湘出声打断海心婆婆,曼妙身形一展,黄衫飞舞间已掠过河流。

她回首大笑道:“一定要活着,三年后多罗海再见!”

说罢竟如飞燕一般盘旋入空,留下银铃般的动人笑声。

萧参差望着在霞光中渐渐消失的两人,心中惆怅万分,忽而豪情万丈。

她已北归,人将南去;只留下初春寒风在广阔的草原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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