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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节 洗钱

死了一个姓挛鞮的男人,西方的草原,注定不会安宁了。

无论乌孙人如何撇清,如何大声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加害母阏氏的使者,挛鞮氏的兀离王子。

战争,却像一根已经引燃的导火索,轰然开始。

十四万匈奴骑兵,乌压压的扑向乌孙人的地盘,双方在伊列水之畔发生了一场大战。

战争,当然不会在几天内就分出胜负。

尤其是这样的大规模骑兵会战。

双方都会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消耗和打击对方的有生力量。

匈奴人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却不敢也没自大到以为能一战灭乌孙。

这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

双方都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

而广袤的草原,给予了交战双方足够的战略空间。

常常,两个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会蔓延数千里,持续一年以上,甚至更久。

就像当初冒顿与老上单于击败和驱逐东胡与月氏一样。

而对于长城内的芸芸众生来说,遥远世界的边缘发生的那场规模空前的骑兵会战,仿佛完全不存在一样。

已经是八月了,秋天来了。

从北到南的广大百姓,都在为今年的收获做准备。

沿着长城的轮廓向南,越过崇山峻岭。

富饶的关中大地上,无数的老农,看着地里饱满的穗禾,笑得都合不拢嘴。

亭里的露布下面,少府和大农以及内史衙门的联合公文,已经张贴开来了。

今年的粮食价格,比去年要高!

“粟米一石,四十三钱,麦一石,三十一钱,高粱一石九十五钱,豆一石,三十三钱!”亭中的游缴站在露布下面,大声对着围观的民众晓瑜今年的粮食收购官价。

这是天子给百姓划下的保护线,任何低于这个价格的粮食,都可以送去就近的官仓,官府会以天子规定的价格,无限制无限量的全面收购。

许多百姓听了,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

经过两年的推行,粮食保护价政策,在关中已经深入人心,并且受到了百姓们的一致欢迎。

甚至,许多地主阶级和豪强家族也对此不再抵触,转为配合。

道理很简单,这个政策虽然能保护到百姓的基本利益不受损失,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和压制了土地兼并。

但,归根结底,掌握了话语权和舆论的地主豪强们,总是能吃到这块蛋糕中最多的部分。

反正,粮食保护价政策实施两年,除了原先寄生在农民和乡村亭里的那些蛀虫以及坐地龙的利益受损外,其他人的利益非但没有被触动,反而,收益比以前更多了。

商人们发现,他们的产品,比以前卖的更多了。

官员发现,自己的政绩稳步提升。

地主发现,地窖里藏着的小可爱,越来越多了,而且,他家的荒地上以前纯粹种着好玩的豆、麦和苎麻,都能卖上好价钱了。

百姓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明显改善了很多。

而贵族与勋贵们则一夜之间发觉: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一个新的玩家,似乎加入了权力的游戏。

以考举士子为主的全新利益集团,正在成形。

这个以遍及关中各县亭里乡县一级基层的全新官僚集团,笨手笨脚,跌跌撞撞的开始在政治的舞台上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这让他们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们很快就适应了。

毕竟,考举士子们虽然很多出生寒门。

但这个所谓的寒门,只是相对于旧有的权贵们而言的。

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举士子,都是地主阶级或者官商阶级。

大家总是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就像此刻,露布下的游缴一脸严肃的宣读着露布上的文告,却对露布下的行为,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老丈,老丈,某等是张氏粮庄的,今年,我们粮庄的东主,为了响应天子的号召,愿意开出一石粟米六十钱,一石大豆四十五钱,一石小麦五十钱的高价,向广大的关中乡亲敞开收购,老丈届时收割了麦粟豆,尽可来此,某等日夜在此等候,绝对的足秤足量,钱粮两讫,童叟无欺啊!”一个面向和善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不断的向着围观的百姓许诺,口灿莲花,开出种种远超朝廷规定的保护价之上许多的高价,诱惑着一个又一个农民。

农民听了疑惑无比,但在那些高价的冲击下,大家也是纷纷心神失守。

“真的?”有人似乎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这个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东主,可是当年安国武候讳陵老大人门客,最是信守诺言,一诺千金啊!”

许是安国武候的名头,让百姓们感觉到了信服。

当初安国武候王陵为丞相,继续萧何曹参的执政政策,造福了关中百姓。

当然,最重要的是,王陵有个自认为是其干儿子的北平文候张苍。

当初,张苍为相的时候,每次下朝后,首先做的事情,不是回家,也不是回官衙,而是驱车到安国候府,像儿子一样侍奉王陵的夫人。

这样的故事,在关中被人广泛传颂,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佳话。

而王陵在世时,也是以铁面无私,刚直爱民闻名。

当初,王陵为了表达对吕后的不满,不惜闭门不出。

比起跪舔吕后的留候和绛候,在名声上好太多了。

因此,听到这男子的话,加之上面的游缴似乎也并没有站出来指责对方,反而有意无意的对着对方笑了笑。

这让百姓们立刻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纷纷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家今年秋收后,粟米跟豆子就卖给你了!”

淳朴的百姓们,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把粮食卖了高价后,今年应该能给孩子和细君多置办几套新衣,甚至还能在明年买头牲畜,回家帮着干活。

骡子和驴,都是很好的选择。

即不贵,也好养,而且耐用。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关中的许多地方。

甚至有些地方,地方的游缴乃至于亭长给类似这样的人背书,拍着胸膛保证。

一个可怕的金融漩涡,正在成形。

闻到不安气息的绣衣卫以及御史衙门的御史们,迅速将这些情报反馈到了未央宫。

“已经查清楚了吗?”刘彻问着王道,虽然王道已经卸下了绣衣卫的工作,但他依然负责将绣衣卫的事情反馈到刘彻这里。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王道低着头道:“涉及的人,遍及列侯、两千石,虽然,都只是他们的家臣或者次子在出面,然而,事实已经无可辩驳,他们在洗钱!”

洗钱这个词用的好!

刘彻在心里给王道点了个赞。

但,说起来,这个词也不算王道发明的。

准确的说,洗钱这个技术,老刘家是开创者。

想当年,刘邦这个金融小白,玩出了奇葩无比的三铢钱,又被称为颊钱。

刘邦铸造的那个三铢钱,不仅小而薄,还各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在流通的时候,居然发生了新钱流通不到半个月,就已经碎成无数块的奇葩事迹。

由此引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场经济危机。

吕后上台后,首先就废除了三铢钱,同时颁布钱律,禁止私钱,然后铸造八铢钱。

吕后的八铢钱,比起刘邦的三铢钱,那良心就像黄金跟黄铜之间的区别。

新钱在重量、质量、成色和含铜量上,碾压了刘邦的三铢钱。

你以为吕后就真的这么有良心吗?

那你就要大错特错了。

随着新钱流通,为了防止大家不用以前的老钱,或者把老钱换成新钱。

吕后规定:径十分寸八以上,虽缺铄,文章颇可智(知),而非殊折及铅钱也,皆为行钱。金不青赤者,为行金。敢择不取行钱、金者,罚金四两。

意思就是啊,这个钱呢,只要是符合标准(十分八寸)就算缺了个口子,但只要钱上面的字迹还能看到,又非是全铅或者完全断裂的,就是合格的钱币,任何敢拒绝使用它的人,罚金四两。

这等于是把刘邦的三铢钱造成的损失,完全转嫁了百姓。

官府和朝廷借机将大量库存和用不出去的颊钱,作为购买百姓的商品的货币给花了出去。

而这些劣质的颊钱,到了百姓手里,却很少能有被官府回收的——官子两张口,爱怎么说怎么说。

以至于时至今日,许多地方,根本不认任何铜钱。

当地百姓只以绢布交易或者完全以物易物。

老刘家玩的这么漂亮,以至于之后的许多人都是有样学样。

太宗时发行新钱,称为四铢钱,又开了钱禁。

然后,天下人就纷纷学习刘氏故智。

用私铸的四铢钱,大量的兑换市场上的八铢钱,再融了回去造私钱。

吴王刘濞跟邓通因此赚的盘满钵满。

在民间,人民形象的将这种官府和朝廷通过左手倒右手的行为,称为洗钱。

这种隐秘的金融手段,成为了某段时间权贵和商人们剪百姓羊毛的最佳手段。

但百姓也不是傻子。

被坑多了,也知道自己上当了。

于是,百姓们也不再什么样的钱都傻乎乎的接受了。

如今在关东,一枚吕后铸造的八铢钱,等于三枚四铢钱或者五枚私钱,至于三铢钱……根本就没有人要!

至于关中,除了八铢钱跟秦的半两钱,还能有点流通的市场。

其他四铢钱啊三铢钱啊,无论官造还是私铸,统统都被人丢进了垃圾桶。

质量好的钱币,倒也没什么。

大不了融了,铸成其他器皿,起码不亏本。

但那些当初为了赚钱和剪羊毛强行上马的各种劣质钱就很尴尬了。

钱放在手里面,又花不出去,那就是亏本!

而少府和内史衙门却又宣布,旧钱与五铢钱的兑换比例,以含铜量为基准,融化后出铜一斤,给五铢钱五十枚。

但问题是,一斤铜有两百八十八铢(汉制,一斤十二两,一两二十四铢),起码能铸新五铢钱六十五枚,夸张点话,七十枚也够(加了铅铁后)。

这样的兑换比例,让那些家伙又如何接受得了?

你要知道,在原先,他们一斤铜,轻轻松松能铸造出一百枚甚至一百二三十枚钱币。

财富瞬间缩水一大半的感觉,没有什么人愿意接受。

于是,他们将主意打到百姓身上,也就可以理解了。

中国自古以来,权贵们不就是这么玩的吗?

股市也好,楼市也罢,乃至于期权债券,打着为民谋利的幌子,行中饱私囊之实。

这样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华尔街啊西方人教。

大家生来就会。

反正沉默的大多数,除了哼哧哼哧两声,发发牢骚,又能怎么滴?

毫无疑问的,甚至不需要人提醒,哪怕是王道这样的宦官都知道,这些家伙在打什么算盘。

但很可惜,广大百姓却根本不知道。

受限于知识和阅历,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基本的数学常识都不具备,甚至连秤杆上的准星也瞧不明白。他们那里能弄得清楚这样复杂的玩意?

哪怕他们曾经吃过类似的亏。

但很可惜,百姓是健忘的。

类似游戏只要不是每年来一次,保证上当的人会跟秋天的粟米一样多。

当然,百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但问题是你怎么说服一个已经被安利了的邻居相信你?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王道问道。

下面的兰台尚书和御史们,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天子。

这一次的问题,在许多人看来,无疑是非常棘手的。

大半个关中的基层官员和贵族阶级、豪强家族,都已经入场,而其他人则在准备入场。

场中的玩家,包括了窦氏、陈家这样的外戚,也有曹、王、灌这样的老牌世家,甚至还有战功赫赫的将军。

这些人有意或者无意的选择了秋收前的时机,利用百姓的趋利心理,想玩一次洗钱,将他们兜里正在迅速贬值的钱币,甩给老百姓,让百姓接盘。

但受损的,最终无疑是朝廷和百姓,甚至很可能酿成一场民变。

当然,类似民变,朝廷和官府都早有处理的经验了。

甚至不需要出动军队,县里的衙役和民兵就能轻松镇压。

因此,很多人的心里都觉得,这次天子大概要低头了。

是的,一个明智的统治者,在这个时候,在面临百姓与列侯勋贵及大臣之间,必然会装作看不见这样的事情。

顶多事后,惩处几个吃相太难看,而且地位边缘化的家伙,将他们当成替罪羊,拿出来给百姓出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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