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在最前面的总是最受关注，这次书院内的考试可以说是小科举，能在书院内部拿到第一，出去考科举基本是一考一个准。天下书院众多，每个书院的第一将角逐入朝的机会，彼此竞争的是未来能否位列三阁，而剩下的人只能在地方上蹉跎，除非能力特别突出才会被提拔到京城当中。
陈汶是倒数，可以继续考，但表面上希望渺茫。开考这么多年，尚未出现书院里的垫底能爬上去的情况。下一步是参与官府组织的笔试，能者继续往上，落榜者会被直接安排到地方相关职位上，当个不入流的小官。这样的小官正好统御书院内部刷下来的一半人，成为基层管理的中坚。也是正是有这么一批书院培养的底层人员，才使得王朝的统治能够稳固，亦能抵抗勋贵在地方上的侵蚀。
费炳看完自己的成绩，慢慢靠近李元一，一把搂住，笑着说道：“恭喜啊，咱们都上榜了，走，我请客，庆祝去。”
陈汶知道人靠过来，却不能太早变出自己知道，只能装作不知道。等被费炳抓住，陈汶不动声色脱离费炳的挟制，后退一步说道：“不了，才倒数名次，不值得庆祝，咱们下次考试见”
说完，陈汶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如游鱼般穿过人群离去。
“扫兴，”费炳眼睛都跟不上陈汶离开的身影，“又被他跑了，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时间宝贵，只有不到百年寿命的凡人不知珍惜，反而是拥有千年寿元的修士更加知晓时光的珍贵。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陷在狭隘的周都当中，还是想着更广阔的世界进发，都在于人自己的选择。
李元一的仇肯定要报的，就在下次的考场上，而且不让费炳付出最大的代价。现在陈汶只是冒充李元一的身份，不可以为了这个身份放弃了自己的追求。
书房内，陈汶消化从书院教习获得的信息，若只是把知识内容记下来，很容易，难得是对他们每个人的观点进行索引求源，每个人说的话都会涉及某一方面的书本知识，而这个知识又与其他东西串联。陈汶要做的就是先把知识串联起来，然后分析各个教习说的内容是否有问题，最后一步最难，对教习的辩论进行反驳，将每个人驳倒才算自己成功。
识海翻阅书本的速度非常快，陈汶只要安静坐着，等待识海的检索即可。这个过程是读书人都必须经历，大量阅读书本，从点到面再到立体，形成自己的知识结构，自己就会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一般的人需要十几、几十年的时间，而陈汶则需要个把月而已。这是神识给陈汶带来的便利，不需要用眼睛一个个字的看。
本以为自己识海储藏的书籍够多，但是要把各个教习的辩论的内容弄清楚，这些书的数量还是不够。陈汶叫杂役继续往书房搬书，杂役们有了上次花平的先例，人人都不敢怠慢，只要是李元一公子要的，必然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以李元一公子优先也给陈汶带来一些麻烦。陈汶开始要求杂役搬的书籍很多是浅显简单的内容，随着学识的加深，陈汶看书的层次越来越高。这些内容高深一些的书籍也是其他学子重点研究的对象，杂役为了展示对李元一公子的重视，将相关的书本全都搬过来，弄的其他学子没法查阅。
“师弟，这里是有一本《正仪录》的吧，今天怎么没有了？”
“是啊，我也记得在这里的，看样子是被人借走了。”
……
“赵兄，咱们打赌的内容就在这座书架上，一起看看。”
“好，请。”
“唉，我记得书在这里的啊，怎么没有了？”
……
同一时间里，许多找书的学子都发现自己需要的书籍不见了，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地理杂物，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去到借阅处查看才发现，原来大家需要的书籍都被一个叫李元一的学子借走了。众人好奇，设计的书目颇多，各个种类皆有，这个叫李元一的学子能看的过来吗？更重要的是，被借走的每一本书都必须有一定基础才能看懂，不是随意翻翻就能解决的，这位学子是不是故意借书玩，消遣大家。
找不到书的学子们，聚起来要看看这个不自量力的李元一是什么人，竟然要在这这么多的学科上精进，这是赤果果的挑战，挑战大家在某一方面的自我研究。
正要出门，为陈汶搬书的杂役再次来到借阅处，将从陈汶手里拿到的书条递给看管人，示意自己要借这些书。
眼尖的学子看到借阅条的签名是李元一，正是大家要讨伐的对象。
“快看，借条是李元一写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众人迅速将借书的杂役围堵起来，争着抢着看借书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各个门类的经典专着，署名确实是“李元一”。抓贼抓脏，大家亲手抓住了借书的原始凭据，心中激动，彷佛李元一成了大家心里的盗书贼。没有人能将这么多科目的内容研究到这种程度，即使是书院的教习也不行。单单把书看一遍都要花费人一生的时间，这个叫李元一怎么可能看的完呢？绝对是这个卑鄙的学子相处的歪门邪道，想要把书籍垄断起来，让大家都看不到书，好在考试里拔得头筹。
呸，不要脸的李元一！
人都是盲从的，一旦形成了统一的思维定式，大家都成了乌合之众。把陈汶借书推演成想要阻碍众人的学习，这是何等的无稽。功夫下在平时，有谁能靠着临时抱佛脚考到好成绩的？又有谁能无聊的把书借回去，只为惹起大家的怒气？
虽然有人还想冷静下来思考，可是盲从的力量冲散这些人的理智，也跟着人群去找李元一的麻烦。可怜的杂役被众人驱赶带路，要去找这个李元一在哪里。
杂役委委屈屈，学子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李元一的住处去。有的学子不爱参与热闹，选择自己读书，而有的人天生喜欢凑热闹，哪里有人就往哪里挤。路上，看着到奇怪队伍的学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也不远不近的跟着闹事的队伍，想瞅瞅到底啥事闹得这么大。
陈汶对突然来袭的人群没做准备，谁能想到自己只是借了几本书就能惹来这多人呢？
学子们很有读书人的风范，没有不管不顾冲进去，而是让杂役进入通报，不能冲动的把自己置于无理的位置。
杂役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里面的李公子也不是好惹的，想要拒绝，可后面的人数众多，自己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到书房里报告。
“公子。”杂役不敢进房，在门外报道。
“放在外面就行。”陈汶以为是正常送书，头都没抬。
“不是，”杂役有些慌乱，里面的公子可是个狠人，“外面有人求见公子。”
“嗯？”陈汶没听清。
“外，外面有人来找您，人有点多。”杂役低头说道。
“让他们进来。”陈汶神识扫视门外，看见群情激奋的学子，来者不善。
杂役行礼，到外把学子们带进来，然后自己跑的老远，可不敢参与到学子的是非里。
既然是来挑战，入门的人正衣冠，走进书房，见到了站在门内的借书始作俑者，李元一。
“李兄，我是夏正义，咱们是同书院，今日众人来临，想同李兄请教学问。”夏正义的资历深，被推出来做代表。
“夏兄，客气了，今日众多同窗驾临我这小院，没能准备周到，怠慢了，”陈汶先客气一下，“只是大家面色激愤，不知我哪里做的不对，还请指教。”
众人听到李元一的话，见此人不是乖僻邪谬的人，和来的路上想的而不一样，心中有了一点好感。
“指教不至于，我们几个在藏书馆查阅图书，想不到自己要看的书竟被李兄借走。这些书各科门类都有，想不到李兄能精通多种内容，大家想来看看白鹿书院的卧龙，特来请教。”夏正义说的委婉，但语气来带着怀疑，甚至有一丝的不屑。
“哦，原来是这样，这些书我今日便能看完，你们等一等可好。”陈汶无意说道。
“今天？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多书，谁来看不要几个月，就你能一天看完？”有人叫道。
众人感觉自己被李元一侮辱，当自己是傻子吗？被借来的这些书，每一本都要钻研不少时间，加上看其他书目印证，至少要个把月才能看透一本书。李元一可好，一天看这么多，还是不同门类，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嘛。要是他一天能看完，自己这些人算什么，都是白鹿书院的笨蛋？
“李兄，你要是写文章需要参考，我们尚能理解，何必说这样的话呢？”夏正义也被陈汶的话气到了。
“是看，最近有些东西需要补充，拿来看看，怎么，不行吗？”陈汶奇怪的问道。
“你能看的完，看得懂？”夏正义问道。
“对。”陈汶回答理所当然。
“当真？”夏正义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位同窗，给台阶不下，客气大得不得了。
“好，好，确实是好。”夏正义无奈，本想让李元一低头道歉了事，现在看来不行了。
费炳是外围看热闹的一员。刚才有人呼朋唤友看热闹，费炳不想来，但听到有关李元一，自己瞬间来了兴趣。
“你要是这么厉害，那就来试试。”有人越过夏正义说道。
陈汶刚才沉浸在思维当中，没注意到刚才的不对，自己现在是个凡人，凡人一天看一本才是正常。可是，闹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让自己低头也不可能。
“我只是看看，不必较真。”陈汶准备认怂了，算是给眼前学子一个交代。
“现在你可没机会了，当我们是傻子，你以为你能逃的过去？”
陈汶无奈，误会好像加深了，不过也无所谓，打败他们，让他们支撑不下去不就行了。
“你想怎么办？”陈汶问道。
“我看的是《甘露集》，我不欺负你，你把《甘露集》背一遍吧。”站出来的学子说道。
“你会背吗？”陈汶反问道。
“甘而甜，名为于甘……”学子倨傲的起头，想李元一展示自己的成果，也是在众人面前出脸。
“于中、于内，于情、于外，甘不利……”陈汶接过学子的背诵，嘴唇微动，声音却盖过了对方。
学子见陈汶竟然也背了起来，不服气的增大声音，一定要盖过对方。
两个人的声音在书房外回荡，围在一边的学子们也有看过《甘露集》的，对其中内容熟悉，发现两人的背诵没有一点错漏。专门研究过《甘露集》的人背出来不算新鲜，可是李元一回书院时间不长，他怎么也会？不会是刚好才看过的吧。
学子背着，发现李元一不仅没有出问题，似乎比自己更加熟悉，往后的地方自己有些不熟悉，记忆开始出现模湖，嘴也没有开始利索。可是李元一还在背诵，看样子没有任何问题，《甘露集》的内容像是印在他的脑袋里。学子慌张了，不可能啊，自己当时用了十天从背完一本书，今天来查找其中的批准的，对方怎么会比自己背诵的好。
陈汶越是背的流畅，学子头上的汉越多。学子已经背错了几处，勉强跟着陈汶的节奏，仔细听来，学子有被陈汶带这背诵的嫌疑。围在周边的人是来找李元一麻烦的，没人跳出来指责学子。大家同理自己在这样的场景下，也不会比他表现的好多少，李元一用《甘露集》打败眼前的人，也是打败众人。
“甘于此，人无往已。”陈汶解释背诵，而学子已经背不下去，自尊心让他不愿意跟着陈汶，那样的话自己就成了跟着老师学习的稚子，丢完了作为读书人的尊严。
陈汶不管出头鸟，看向夏正义，问道：“还有什么吗？”
夏正义也没想到李元一会这么强势，居然要在别最擅长的饿事情上打脸，根本没把同窗之谊放在眼里。
“李元一，既然这样，我来……”夏正义正要出头，却被人打断。
“我来会会你，在下柏亮，专研土石之学，向李兄请教。”站出来的柏亮看出夏正义的难处，主动承担比较的责任。
夏正义是众学子的领军任务，虽不是书院的顶尖，但要是在此被李元一击败，那大家脸上都没光。
“请。”陈汶点头说道。
“你来说说百色石的功效吧。”柏亮开口提出问题。
土石之学在白鹿书院是个冷门的学科，只有少数人会选择。此时柏亮站处理比较，想靠着冷僻的问题难倒李元一。众学子也没几个熟悉土石之学，不知柏亮的问题的深浅。其他学习土石之学的学子听到柏亮的问题，满意的点头，向身边人解释起柏亮问题的难处。
百色石是山上不常见的矿石，里面含有的矿物较多，在阳光下会显出多种颜色，故名百色石。因为蕴含的矿物种类不一，各种颜色比例也不一样，必须当场看到石头才能大致判断百色石的成分，其功效更是难定论。
“看来柏兄是想为难我啊，正好，我这有点关于百色石的想法，你听听。”陈汶将书梦中教习的观点说出来，再把这几天看书串联的内容说出来，听着是观点新颖，论证是旁征博引，令即使不学习土石之学的人也听的明明白白。
“你说的是真的？”柏亮不敢相信，李元一讲的内容研究远远超越书本的内容，而且讲的透彻，在自己这种专研土石之学的看来，他绝对不是瞎扯。
“有些观点是教习的，还需验证，我从书本中总结提炼，补充了一些。”陈汶解释道。
众人听到是教习的观点，对陈汶佩服的心立马落了下来，这家伙只是把教习讲的内容拿出来说一遍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身后的人这么想，柏亮和学习土石之学的学子却不这么认为。能最先接受教习的教导，还能从书籍中旁求博考，进而提出自己的观点，这已经是一个学子能做到的最好。即使是自己，在土石之学耗费了不知多少岁月，也不敢随意提出自己的主张。李元一这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在场研究土石之学的学子。
柏亮向陈汶抱拳鞠躬，向李元一表示教导之恩。
“以后有机会再向李兄请教，还请李兄莫要推辞。”柏亮诚心请求。
“善。”陈汶答应。
从教习辩论中，陈汶明白交流非常必要，思想的火花在碰撞中才可以大量产生。
见柏亮认输，后方不懂土石之学的学子们纷纷议论，对柏亮不认可，更对李元一表示唾弃。用了教习的观点算什么本事，现在李元一不仅偷拿书，还偷教习的内容，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要脸，偷人学问，无耻。”
“偷书的贼，去死。”
“把他赶出去，书院不要这样的无耻小人。”
“报告教习，这里有学术不端的人。”
“呸，耻与你为同院。”
……
众人激烈叫骂，对陈汶展开人身攻击，夏正义和柏亮想拦住大家，却被众人的声音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