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得如此突然，我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股类似于家禽市场的腥臭，一位半白发的老头，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做出一个可笑的平面投掷动作——
显然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整个身体显得十分僵硬。
跳机械舞的陈琴生，枕在自己已经干掉的血液里，双眼眼白呈上旋半月状，嘴巴边上粘着一条褐色的封口胶——
就是这张嘴，对我说了一句类似“你也老大不小，快点找个娶了吧”的话。
现在，却再也无法吐出半个字了。
“陈医生！”
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今天晚上，噩梦用接二连三的步伐袭来，已经完全懵圈的我，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我确实猜得到，这里会有一具可怕的尸体。
但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陈琴生！我的上司！
他没法出席儿子的婚礼了，这可怎么办呐？
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跟局势相比无关痛痒的问题。
……
时针指向二十一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在极端情绪过后，我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报警吗？
如果报警，执法者会不会怀疑我？或者晓慧？
这时，我的余光里，出现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晓慧！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别去屋子里，晓慧，屋子里出事了。”
以上两行，是那天被她用电击棒击昏前，我说的最后两句话。
……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被谁五花大绑，捆在一张椅子上了。
外面的天仍然是黑的。
在我竭力想要确认，时间还在当晚，还是已经过了一天时，朱晓慧，或者说朱晓慧的阴暗面，替我回答了这个心里的问题。
“你昏迷了六个小时。够久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眼前，朱晓慧的打扮很是奇怪。
里面全部都是睡衣，外面则披了一件呢子外套。
最奇怪的还不是她的穿着，还有那微斜的眼角，坐在床角翘着的二郎腿，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朱晓慧。
或许真的不是。
我告诉自己，真正的朱晓慧，现在理应在G市的宾馆下榻，准备第二天的行程……
双胞胎吗？
“你是朱晓慧的双胞胎姐妹吧？”
我用干涩，生硬的口吻问道，音调我自己都听来奇怪可笑。
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无奈地笑了一下，“算是吧。”
这三个字的吐字，就跟那夜在旅馆床边的吐字，毫无二致，我不禁全身一激灵。
“什么叫算是吧！”我不服气地追问。
一般惊悚电影，这个时侯，身为主角的我，理应说一些类似于“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之类的话语。
而现实中，我却顺着自己顽固的以为，而不依不饶。
这次，“朱晓慧”并没有回答我。
她坐了起来。
在这间被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叫做“鬼魂之屋”的房间，来回踱步。
“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瞅着那没有丝毫区别的漂亮脸蛋，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她停住了，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纤细的手臂在空中不断甩动着，很纠结的样子。
“那不是我。”
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女人，黯然神伤地开口道，“我没有名字，我是住在晓慧身体里的阴暗面，或许你无法理解……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反正你也活不长了。”
我的心猛地一震，连椅子也被我带动起来。
“砰”地一声，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难道是，多重人格吗？”
我似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关于那句“反正你也活不长了”……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朱晓慧，那个朱晓慧，这个朱晓慧……就像24个比利一样。
我对人格分裂知道得很皮毛，或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我始终知道，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玩意儿。
眼前的女人笑了，笑得很疲惫。
我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直到现在，还没有想好。
她整了整外套的呢子大衣，穿着反而显得更乱了。
“算是吧，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症状，用这个名词或许是最合适的，但不是绝对正确。”
听到她说“我们”二字的时候，我不均匀地吸了一口气。
被未知的东西而激起的恐惧，像触手一样，摩挲着我的脑子。
这间房间始终很冷，和客厅一样的白色布景，更让我发抖不止。
这个女人，按照刚才的说法，她就像恶魔一样，借用着朱晓慧美丽的身体，干一些坏事。
比如……
杀人？
我许久没有搭腔，她好像也渐渐走神了，突然的开口，让这位阴暗面女士浑身一颤。
“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或许是两个人都觉得，这段对话滑稽又不合时宜，我们都笑了一下。
也是这一笑，让原本慌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嗯，那个……”
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试探，“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分享什么？”
“你的一切。”我又补充了一句，“在我死掉之前。”
天知道我怎么会如此沉着。
接着，我看见了一个犹豫的神情。
这个神情，跟上次我问朱晓慧要不要开房间时，她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可以。”她平静地说。
太过于平静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强压激动，“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朱晓慧要醒了。你的时间也要到了。”
“那你明天晚上再来告诉我。”
“不行啊，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我从她重重的语气和表情里推断出，她其实也是想找人倾诉的。
这是我当多年助理学成的功夫。
通常一个人试图用语气和表情瞒住什么事情，那么这些语气和表情。就越会暴露那件事情。
于是，我决定破釜沉舟。
“我不会出声的，你把我锁在这里好了。”我告诉她。
她瞪着朱晓慧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保证，我不会求救，不会回应朱晓慧，或是任何人说的话，你明天晚上再过来，告诉我一切，让我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当是一个临死之人最后的乞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