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爷爷，为什么没有到小可妈妈那里呢？”
林休然点头，干脆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先下棋吧。”
爷爷摇摇头，似乎并没有打算立刻告诉林休然，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
“当头炮！”
哪怕是林休然，都知道这是很惯用的套路。
而林休然自然也明白应付的办法，干脆利落，做出应对。
“左马，左斜两格。”
“嗯，不错，确实会下，而且还会基本的套路。”
爷爷缓缓点头，沉声说道，“炮当头，马应对，不管是我的先手，还是你的后手，都是遵循着常理。”
说着，爷爷将自己跟林休然的“炮”和“马”重新摆到原位。
“这人呐，就跟棋子的路数一样，并不是非要遵守常理。
所以……如果我左炮跳你的炮，直接吃马呢？”
爷爷将左边的跑直接吃掉林休然的马。
林休然惊讶，“爷爷，这不是……直接让我的车给吃掉了吗？”
“嗯。”爷爷点头，“你吃吧。”
林休然带着疑惑，用车将爷爷跳过来的炮给吃了。
用马换炮，在象棋里其实是赚的。
毕竟马只能斜条两格，还有蹩脚的规则。
而跑却能直线行走，唯一的要求只是隔棋吃子。
“你是不是觉得，第一步我就亏了？”爷爷问道。
“嗯……”林休然点头。
这个简单的象棋道理，哪怕是只懂规矩的人都明白。
“同样是第一步，想想我们刚才，是不是算势均力敌？”爷爷又问。
“没错。”
“所以啊，人也跟棋子一样，第一步往往是最重要的。”
爷爷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林休然跟着起身。
他知道，爷爷并不是真的要叫他下棋，而是借下棋的名义，来跟他说事情。
“凌斌就跟我第二局的炮一样，急于求成，最后落得连家都不敢回的报应。”
爷爷从包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缓缓的抽了一口。
“你知道，我用炮直接跳过去吃你的马，那叫什么吗？”
林休然盯着棋盘看了看，随后摇头。
“那叫赌博。”
林休然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爷爷平缓的说道，“很可笑对吗？明明你的车就在旁边，我却在赌你不吃我的炮。
但赌博也是同样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十赌九输，可偏偏还是有人想去博那一成的机率。
那你知道，十赌九输，剩下的那一成机率，是什么吗？”
林休然摇头。
爷爷低头，看着棋盘，用另一边的炮，做出几乎同样的事情。
“这……难道不也会被我的车吃掉吗？”林休然纳闷。
“没错，剩下那一成的机率，或许觉得赢了，或许觉得不输不赢，但接下来，仍然是要接着赌！”
林休然沉默。
“赌到最后，就是两手空空。”
爷爷将棋盘重新摆回原样。
从爷爷的语气中，林休然能够听出来。
因为凌斌赌博的关系，他无比痛恨赌博！
“你想象一下，如果下棋也跟赌博一样，一直赌对方不吃你的棋子，那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爷爷看向林休然。
“输。”林休然给出答案。
“没错，但棋子输了，可以开始下一局。但人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爷爷的眼神，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落寞。
“爷爷，我知道凌叔叔是您的儿子，他变成这样，你肯定也不好受，但是……这跟你不是也没关系么？”
林休然安慰道。
“没关系？”
爷爷弯腰，双手将棋盘打乱。
林休然惊讶，难道说爷爷生气了？
“来，我们开始下一局。”爷爷招呼林休然继续坐下。
两个人重新开始摆棋盘。
可是摆好之后，爷爷却并没有动棋子，而是紧紧的盯着林休然，“你觉得，现在还没有关系吗？”
一时间，林休然陷入了沉思。
棋子，是经人布置好的。
就跟人是被父母生下来的一样。
在人的小时候，其实就跟棋子一样。
走上怎样的方向，都是看父母的引导。
“您是说，棋子就跟人一样？”林休然问。
“你觉得，其实也不是，人长大了后，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但是棋子不行，对吗？”
爷爷仿佛看透了林休然的心思。
林休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来，我们继续下棋。”
爷爷挪动棋子，林休然跟着应对。
可是林休然对象棋的理解，显然没有爷爷透彻。
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被将军，想保将就不得不放弃棋子的局面。
很快，两车两马，以及五个卒，全部被爷爷的棋子吃掉。
这样的局，已经被称之为死局了。
因为林休然的棋子，已经完全丧失了进攻将军的能力。
轮到爷爷，他平静的问道，“你觉得，有哪一步棋，是有第二种选择的？”
林休然摇头。
每一步棋，都是在爷爷的步步紧逼下进行的。
为了保将，不得不牺牲别的棋子。
而双方的将帅，就如人的命一样。
一旦被吃掉，那棋局就结束了……
“你是不是绝对，赢已经没有希望了？”爷爷问道。
“嗯……已经不可能赢了，我没有进攻的棋子。”林休然坦白说道。
“不是没有进攻的棋子，而是没有进攻的资本。”
爷爷又一次对林休然进行将军，用炮隔马对着将。
林休然只好挪动象进行保将。
其实按照正常的棋局来说，他肯定是直接放弃了。
因为下棋是为了赢，而他已经不可能赢了。
但他知道，爷爷跟他下棋，并不是要分什么输赢，而是要跟他说事情。
“象，就跟家人一样，知道他已经完了，但是也不会放弃它。”
爷爷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林休然想起，奶奶说过爷爷跟凌斌断绝了父子关系的事情。
虽然爷爷对赌博痛心疾首，可凌斌毕竟是他的儿子。
他不可能做到报警将自己的儿子抓起来，反而还要保护他。
就跟昨天林休然跟凌小可刚到的时候，奶奶跟林休然说的话一样。
请求他不要让警察抓凌斌……
“爷爷，我明白了。”
林休然领会到爷爷的意思，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我说过，只要他不打扰小可他们的生活，我是不会干涉的。”
“不，你还没有明白。”
爷爷摇了摇头，“知道小可和刘莉娟那姑娘，像棋盘里的什么吗？”
说着，爷爷用炮将林休然的象吃掉。
林休然不得不将士也挪了上来，挡在将前边。
但是挪士，其实对于一名棋手来说，是一件很不情愿的事情。
把士挪动，将的侧方就会暴露出弱点给对方。
如果对方加大强度在另一边进攻，将因为士在前边挡着，所以无法向前。
“难道说，像‘士’？”林休然猜测。
毕竟在棋盘上，他已经没有多少棋子了。
“不是。”
爷爷将自己的另一个车也拖下来发起进攻。
“像我的车和炮。”
“你的？”林休然惊讶。
“没错。”
爷爷叹了口气，“当他一错再错的时候，哪怕是他的老婆，甚至是他的女儿，都会对他反目成仇。”
林休然想起当时刘莉娟生日，凌斌出现在凌小可家里的时候。
不管是刘莉娟还是凌小可，
看向凌斌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怒。
因为那时的他，就跟现在棋子所剩不多的自己一样，走到了极端。
“那，我的两个‘士’是……”
林休然心中隐隐有了蔡翔。
“我跟老婆子吧。”
爷爷叹了口气，“我们会保护他，但是不会一直保护他。”
“这又是为什么？”林休然问。
爷爷道，“如果说，改变规则，让棋盘上的棋子各自活下来，你作为将前边的‘士’，会选择怎么走？给你两种选择。”
“那应该是左上和右上……”
“为什么不是回去呢？”爷爷突然问道。
林休然怔。
虽然回到原位的确也可以避免被隔马炮给吃掉。
但是……
“因为待在他身边不安全，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想靠近他了。”爷爷说道。
林休然缓缓点头，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
“所以，作为‘士’，你现在觉得最好能赢的办法是什么？”爷爷又问。
仔细思索后，林休然摇了摇头，“赢不了吧？”
“不，能赢。”
爷爷将林休然的黑士直接摆在了自己的红士位置上。
“变成对方的士……”
“不是变，而是传承。”
爷爷坚定无比的说道，“如果下棋的双方并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人生。你更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将旁边的黑士，还是红方的这个士？”
“当然是红方。”
“为什么？”爷爷迅速问道。
“因为安全，而且……能赢。”林休然如实说道。
“就是这样，所以它才会到你的手上。”
说完，爷爷缓缓起身。
一时间，林休然也明白玉镯会落到自己手中的原因了。
隔了凌斌跟刘莉娟，是因为凌斌已经走上极端，爷爷奶奶已经对他失去了希望。
将玉镯交给凌小可的男朋友，也就是他自己，而不是凌诚的女朋友，是因为凌诚仍然是凌斌的儿子。
而刘莉娟跟凌小可，已经变成了红方的“士”，所以才传承给他……
“一把年纪了，我也没什么心愿，不管你是谁，你们未来的小孩姓林还是凌，能好好对小可就行了。毕竟活到这个岁数，我也跟黑方棋盘一样，快到头了。”
说着，爷爷拍了拍林休然的肩膀，走进屋里。